張大千於文化上的重要性與特殊性──中國古典繪畫之現代生命實感|巴東
留著大把絡腮鬍、有著粗獷外形的藝術大師張大千,擁有「五百年來一大千」的讚譽,同時也因仿古作品而受到批判,雖有兩極化的爭議與評價,但其在國畫藝術史上的地位堪稱典範與傳奇。
台灣師範大學美術系研究所兼任教授——巴東,投入研究張大千超過四十年,有多篇研究論述著作、籌辦過多場張大千的作品展覽。透過巴東老師豐厚的學識,一同進入張大千的世界,賞析作品特色以及藝術成就。
張大千在文化上的重要性與爭議性
張大千的藝術創作呈現出歷史的縱深,具有承先啟後繼往開來的地位,然藝術家不拘的性格,卻讓他受到世人諸多誤解。不同於許多畫家與世無爭的文人特質,張大千為人處世氣魄,懂得世俗事、重義氣,亦富交際手腕、能廣結人緣,且眼光精準善於書畫買賣,總能在千萬件作品中挑到最有潛力和收藏價值的國畫。
人們總說他生活奢靡,卻不了解那是張大千對生活品味的追求。在穿著上張大千以棉衣布襪、簡約輕便為主,但身處的環境對他而言,如同創作的一部分,所以他將金錢多投注在典雅的素燒瓷器用品和藝術盆景上,講究生活品質與格調,即使被指責奢侈成性,他也從不計較。
回溯傳統,中體西用 張大千各時期畫風轉變
中國藝術史經過上千年的發展,基本上分為寫實工筆畫與文人寫意水墨畫兩種繪畫系統,唐宋以前盛行精緻寫實的工筆畫法,宋朝以後因蘇東坡等詩詞文人的崛起開始沒落,直至元代書畫大家趙孟頫始建立起完整的文人水墨風格體系。
張大千早年學畫從明清文人水墨系統入手,40歲後轉而研究工筆畫系統,彼時聽聞敦煌有許多唐宋時期留存的石窟壁畫,不辭勞苦的長途跋涉,前往敦煌蹲點磨練三年,臨摹作品無數。那時的張大千已是有名氣的畫家,即便世俗眼光反對無個人風格展現的臨摹,他仍願意放下身段,從模仿開始學習研究,從而掌握工筆畫線條精準、設色鮮麗典雅特色,以及大尺幅畫作最為重視的畫面結構,成為中國近代能夠作大畫的唯一人。
經過敦煌時期的磨練,張大千掌握了中國藝術史上最重要的兩個繪畫系統,繪畫功力可謂集中國古典書畫學之大成。
晚年因國共內戰移居海外,當時西方正流行抽象表現主義及普普藝術風格,張大千受其影響,將西方技法結合早期北宋以書畫家米芾、高克恭等人為首的雲山畫派,取代傳統上以「線條」和「點」勾勒山水的技法,改以「渲染」的方式,來表現深山水氣瀰漫、雲氣奔騰的氛圍,發展出「潑墨潑彩」風格,成功轉化舊有山水意象,成為將傳統繪畫精神帶入現代的第一人,開創東方藝術的新方向。
山水花卉,仕女佛像 張大千畫作題材特色
張大千在山水、花卉、佛像和仕女人物等畫題上都各有其精彩之處。巴東老師在講座中以多幅作品逐一講解分析與比對,帶領大家深入了解張大千的偉大藝術成就。
早期因善文人水墨系統,時常研究模仿石濤的水墨山水作品,充分掌握水墨的暈染效果和秀氣韻味,能夠抓到花鳥之精髓,仕女則以弱不禁風的明清美感為主。
敦煌時期的張大千,則有大量的壁畫臨摹作品,從鬼怪圖、天王像到水月觀音,還原式的臨摹研究,完整重現唐宋以前的工筆畫技法,特別是鐵畫銀鉤般的線條、重色重彩卻不流俗的色彩和層層堆疊的打底畫工,讓張大千在畫風上更能掌握輪廓與層次,後期運用在潑彩作品上,亦令畫面具鮮豔透明的色彩空間感。
花卉,是許多人喜歡的題材,每一種花都有不同的美感和姿態,如何畫出天地萬物之精華與生命力樣貌,十分考驗畫家的功力。張大千畫蓮、畫荷也畫牡丹,善於用顏色的深淺濃淡,與恰到好處的線條來勾勒花卉婀娜多姿的型樣態,富貴華麗之餘,亦自帶清雅風骨。張大千更曾在其中一幅牡丹畫作上落款「大千居士信手拈此自謂於,物理物情物態頗有所得。」展現自己對於花卉物理情態能夠充分掌握的自信。
早期張大千的仕女畫,多為弱不禁風,臉龐秀氣,有著細緻妝感的大家閨秀,就好似紅樓夢裡的人物。後期受敦煌臨摹影響,眼神眉目一變為炯炯有神,軀體線條的勾勒則富飽滿彈性,並開始使用石綠、硃砂等含礦物質的重彩顏料,讓仕女畫作更顯豔麗搶眼,且帶有慵懶的現代感。
講座最後,巴東老師以張大千兩張大畫《長江萬里圖》和《廬山圖》作結,觀其畫面遠近的鋪陳、生氣蓬勃的遼闊山景,以及巨幅長卷中延續著的時間與空間。欣賞張大千的畫作,不能只用形式概念來看,而是要用生命感受和經驗來體會其作品中「真山實水」的境界。從巴東老師細膩的分析和深深的語氣中,一同領略張大千一生傳奇的色彩,以及他在中國藝術史上獨一無二的藝術成就與價值。